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油画《马克吐温在中国城,1871》。作者:邹辉           洛杉矶市美国华人历史博物馆收藏

 

 

 译者导言:马克吐温是著名美国文学家,从他的作品中能深深感受他那人道主义情怀。他的作品中以同情黑人著称,而针对当时中国人在美国生活的作品一直没有专门中文译本。翻译这些一百多年前的文稿要克服许多困难,包括要深入了解当时的社会生活背景文化,这是我努力追求的。为了让大家明白作品的内涵,我特加了“译者按”供大家分享。 

  

  就像各个太平洋沿岸市镇,维珍尼亚镇也是个中国人聚集的地方。他们是最顺服的族群,白人不是对他们视而不见就是虐其如狗,而他们仍然处之泰然,不把最粗野的谩骂和残忍伤害放在心上。这些中国人是那么安静、温和、稳重,不醉酒,天天忙到晚。我敢说,胡闹的中国人少而又少,更没有一个懒堕的。只要中国人的手还能动就不求别人的帮助,总能找到活干,从不像白人那样怨天尤人。中国人成了社会公众的受害者,他们成了那些白人恶棍们的替罪羊,被冤屈偷盗罚款,被诬赖抢劫而坐牢,甚至被陷害谋杀而送命。任何白人都可以在法庭上做假证供让中国人丧命,但从没有中国人的证词能弹劾白人。我们的国家是“自由土地”,没有人挑战这个说法,也许是因为我们从不让别的族群做证。正当我写这篇稿子,听到了骇人听闻的消息,大白天在三番市一群无赖用石头把一位温和的中国人活活砸死,边上站满了无动于衷的围观者。

 

如今大概有七万(也许是十万)中国人在太平洋沿岸地区。在维珍尼亚镇就有一千余中国人,都被迫屈身于“中国人区”中,对此他们并不介意,因为聚堆是他们所爱。他们的房子都是紧紧相挨的木平房,房子之间的街道免强能通过一辆马车。中国人社区和镇中心相隔着一小段路,大部分人洗衣为生。他们总爱把帐单用别针扎在洗好的衣服上,这成了一种仪式,让有些客户挺不开心。他们每洗一打收两块半,比那些白人洗衣店便宜不少。在这些中国人洗衣店招牌上总写着:“SEE YUP,洗衣佬和烫衣匠”,“洪武,洗衣匠”,“詹穆,洗衣”。在这些店铺中的伙计大多是中国人,白人雇员很少,更没一个中国女性。中国人都是很好的家政服人才,手脚麻利,聪明好学,耐心顺服和勤奋耐劳。通常而言,你不必教中国人同样事情两次。他们善于察言观色;一旦主人怒气之下把桌子砸烂,从此他就会永远把家俱当成燃料。

 

所有中国人都能读与写,更精于算术,这正是我们这些被娇惯的投票人所缺。(译者按:美国当时不许华人入籍和投票)。他们在加州租用一块块小地皮搞园艺,在土堆上种出各样奇异菜果。(译者按:当时华人无购地权,只能租)。中国人从不浪费,我们这些基督徒认为是垃圾的,他们总能加以巧用。中国人把白人废弃的蚝与沙丁鱼灌头空罐收集起来,溶炼成能卖钱的铣锡材料。他们甚至收集烂骨头用来制造肥料。(译者按:中国人一百四十年前便具备了开世界加工厂的天性)在加州他们只能开采那些别人废弃的矿山,这些矿山根本一文不值。当他们把废矿利用起来后,那些官员们就每月向他们诈取所谓的“外国人采矿税”,这些税项根本就是含糊不清。这种敲诈往往在同个月中重复发生在同个中国人身上,而这的公共税收局并无有因此富裕起来。(译者按;这好像是当今美国财政写照)。

 

那些中国人把去世看得万分悲伤,他们简直拜先人如拜神。因此,在中国故乡自己地盘上,不论是前后院子还是别的地方,他们总要随时随地瞻仰祖先。(译者按:祖宗牌位摆在家中神台上)。我们甚至可想象那个国度如同一个大坟场,从中央到周边连绵不断,每寸土地都物尽其用,甚至为了不挨饿而将坟头也种出庄稼,这也并不算亵渎先人。正因为崇拜祖先如此重要,他们对睡觉的地方也十分讲究,(译者按:事关风水和祖先方位)。伯灵甘先生告述我:“因此,在中国人们都极其反对修建铁路,认为铁路会惊扰地下的祖先和故人的神灵”。

 

中国人认为埋在故土才能死后超生,并认定要被自己祭拜祖上那样地祭拜。因此,中国人前往他国居住时,总要定明去世后将骨头运回故土埋藏,这条款也包括在他们的海外劳工合同中。中国政府将他们做为苦力卖到美国,合同期为五年,其中必定明万一死亡必将遗体运回国的条款。在太平洋沿岸做工的中国人大多隶属那几个大劳务公司,这些公司都对他们进行户籍管理,把死者一一运送回中国。(译者按:据估计,中国人因建太平洋铁路而死的人数超过三千,大多数通过劳务公司为有名的四大铁路巨头打工,其中包括建立斯坦佛大学的斯坦佛家族)。See Yup劳务公司最大,Ning Yeong公司次之,他们统管着沿岸地区一万八千名中国苦力。这些劳务公司的总部都设在三藩市,在那儿设有毫华的祭奠堂,有几个高等级人员看守,其中有个看护灵堂的教长,他们要确保灵魂牌位不被傍人惊扰。庙堂中还有不少其它教工。灵堂上有死者名册,所有名字和托运期都明确标识着。每艘开往中国的船都载着许多中国劳工遗体,只有当议会老爷们为了怕赫退中国移民潮时,才会为了掩盖这个基督国家的残酷而要求停运。他们草拟了一个类似的提案,我记得是通过了。他们还特别通过了一个法案,强迫所有进入美国的华人劳工进行免疫注射,每个人不得不为此支付价值十美元的费用,任何一个有医德的医生都不会参与这样的合法敲诈。(译者案:十美元在那时等于华工的半个月工资)。那些参与华工进口的公司坚持要收这种杂费,议会则认为这样会阻赫中国移民热潮。

 

维珍尼亚中国人区是太平洋各地中国人区的缩影,这正是我这份报导要挖掘的真象。

 

夜访中国人区是我做为记者的奇特经历。他们不用马车,因此所有的街道都狭窄不堪,各类车辆都无法通行。当我走到一处店面时,那已是晚间十点,看到里面三三两两的中国人,在低陋的屋里坐在炕上,各自后背拖着长辫,围着一张矮桌,吞云吐雾地吸着烟枪,双眼盯着冉冉青烟一动不动,眼中流露出由衷的满足。他们偶尔交换烟枪,为的是相互间的融恰气氛。炕上立着盏油灯,每个人嘴里都叼着长长的烟枪筒,陆续地将雅片撕成细片填入烟斗孔里,用根细杆子往里塞,然后凑到油灯上点着,嘴唇咂咂地细细品着,如同添着蜜汁那般津津有味,让一座石头人也能感到它的香美。那叫约翰的中国人很喜欢这样的吸法,这让他心平气和,每次吸个一打烟泡便安然入睡,如同进入了他自己的天堂,那美好的地方别人根本无法想象。也许他在那儿找到了宽阔的世界,那儿的天堂有他的洗衣生意,有丰盛宴席,那怕所吃的是老鼠和燕窝。(译者按:当时排华者批评华人吃老鼠肉,并以此做为排华重要理由)。

辛安先生在王街的十三号有个杂货店。他热情地招待了我们一行。他店中有各类叫不出名子的烧酒和白兰地,有的装在从中国进口的小罐中,他把酒倒入小小瓷杯中让我们品尝。他还给我们一大块燕窝,还有细小精致的腊肠,如果不是因为把它和老鼠肉联想起来,我们一定会狼吞虎咽吃掉一大堆。辛先生在店中有上千种商品,我们弄不懂妙处,也无法想象出用途,甚至连描述都很难。(译者按:一百四十年过去了,美国人早把中国制造的产品看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)。

 

他的那些鸭子和鸭蛋到是我们一看就明白的,鸭子像醺鱼般被开膛压扁,那些鸭蛋在中国便被包在一种灰浆中,在漫长的海运中既保持新鲜又方便搬运。

 

我们找到了在潮州街的37号的吴洪先生,他是个专做私人彩票的贩子,这类彩票庄子在中国人区中足有一打。每三个中国人就有一个彩票庄家,其余的人都凑份子钱。有个叫“汤姆”的中国人,他两年前曾是当地会馆的领班和厨子,说着一口结结巴巴的英语,告诉我们:“这些中国老乡们有时花个一美元下注赢个二三百,大多时候毫无所获,赌彩就像一个人和七十个人打架,他抽打别人,可更多是被别人抽打,好玩着呢”。不言而谕,六十九比一的输赢比例必然造成“抽打自己”的结局。这种赌彩和我们的赌局并无二至,只是牌码都用方块字,没有白人蠢蛋能分辩。

 

在来福斯街有余先生的精品店,他把装饰美妙带香水味的羽毛卖给我们,那香味如同林伯氏奶酪的味道,另外还有中国毛笔和用玉石装饰品,那些玉石品坚硬如铁,外层镀着像贝壳色泽的锡粉。(译者按:现已无法找到这样的原物,可能锡粉是某种其它矿粉)。余先生为自己的货品十分自豪,他向我们展示了用金线和孔雀毛装饰的戏服。

 

我们在潮州街的中餐馆用筷子用餐,我们的领头在门口把那些满脸堆笑讨着陪酒的女孩们打发走了,每个人都穿过用油灯照明并摆放着两三种偶像的走廊。最后,我们被那中国人会计征服了,他用的竟是镶着代表个十百千万珠子的算盘,他拨打着那算盘如同钢琴师一般挥舞手指,飞速算出结果。

 

在太平洋沿岸地区,中国人这样一个恭顺而讲究礼貌的民族受到上等阶层的欢迎。从没有那个加利福尼亚绅士或女士谑待过中国人,这点很值得美国东部人士学习。谑待中国人的都是那些市井无赖,他们和他们的孩子,那些警棍和政客,还有那些各地无耻下流的地痞流氓。(译者按:马克吐温发表了这篇报导后不久便因袒护中国人而被炒鱿鱼,自此他走上了职业作家道路,成为一代大师。另外,他离开旧金山不久就在中国城发生了惊人血案,共有五百多白人闯入唐人街杀害了十九位无辜华人)。

  最后修改于 2010-07-03 08:57    阅读(2780)评论(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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